【劇評】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:媒體人的沉重一課
8.5.19「沒有收視率怎麽會有錢買外電新聞?國際新聞怎麼撐?想看深度的觀眾能在哪裡看?」
有些劇集為人提供輕鬆、純粹的娛樂,有些劇集,卻能使人看得心頭一緊,看完不禁省思自身,心情久久未能平伏。台灣公視劇集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一躍成為網絡熱話,其中任職新聞台主編宋喬安的段落,對於媒體同業而言,絕對是警世又沉重的一課。
揭示新聞從業者秘辛和亂象的作品,過往有電影《戰雲密報》、美劇《Newsroom》及港產片《導火新聞線》,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雖然並非打正旗號談媒體生態,但就借用一個虛構的「品味新聞台」,透視出一條獨家新聞、爆紅短片背後,其實隱藏著一個多扭曲的行業生態。而身處其中的媒體業者,甚或是網民謾罵的「無良記者」們,他們各自的困局與矛盾心理。
《我們與惡的距離》有一段相當有爭議。宋喬安發現李大芝原來是加害者家屬,在李大芝不知情下,暗中派攝製隊偷拍她們一家拜祭死刑犯,間接將他們的行蹤昭告天下,將他們重新捲入輿論風波裡頭;另有一場,宋喬安率領的團隊不慎「跟車太貼」報錯新聞,在沒有周全訪問事主家屬的情況下,擅自將人定罪。結果家屬不堪輿論指控壓力,雙雙投水自盡。其實追溯這一切悲劇的源頭,本意都不是壞的。宋喬安自己亦深信,獨家新聞,不做嗎?資訊爆炸的時代,新聞直播分秒必爭,報導能拖嗎?說現在的媒體都是無良媒體,現在這個模樣,豈非讀者和觀眾所選擇的?
後真相時代下的群相/
2016年,「後真相」(post-truth)這組詞語正式被選為牛津辭典的年度字彙,過往我們會笑言「無圖無真相」,現在看來,真相存在與否,已經不再重要。原因是,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真相。「後真相時代」,代表的是這個時代再無所謂的真相值得相信,每日一千條Newsfeed / Tweet掠過,誰會有餘裕逐一稽查事件的真確性?
看清這一層因果,自會明白一字、一鏡、一句標題,都有可能引起難以估量的蝴蝶效應,或成就,或催毀別人的一生。
我們都知道社交媒體將我們劃分成一個又一個的同溫層,意思是,我們永遠都只會看到與自己立場相近的新聞報導,道聽途說朋友圈中流傳的八卦和小道消息,並成為流言的一環,以訛傳訛下去。為了迎合現在這個碎片化的新資訊時代,媒體也只能疲於奔命地跟著跑,為了追收視、點擊率、關注甚至是讚好,只能急於以聳動的標題切入,用僅有、片面的資訊,東拼西湊出觀眾喜歡看到的「故事」。
報導會否對事主的名聲造成損害,又或加深大眾精神疾病的誤解,媒體業者不是不在意,而是無遐顧及。這也是為何宋喬安在被罵「新聞殺人」之後能據理力爭,卻在目睹有人因為報導而自殺的事件後,陷入深深的無奈和迷思。
「我們Daliy新聞,是要做給一般的觀眾,一般觀眾只有七歲的智商,只有國中的程度。 」
宋喬安的掙扎,是一整個時代的掙扎。很多人說,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劇中宋喬安也會深信自己的專業,揚言「不需要別人來教我做新聞」。真正動搖到一眾媒體業者的時刻,是當你意識到媒體的影響力,不但只是揭開事件的真相那麼簡單,更能夠在「矛盾真相」的多元面相之中,透過抽取個別的部份,來主導觀眾對事物的認知,對事件的態度與行為。
看清這一層因果,自會明白一字、一鏡、一句標題,都有可能引起難以估量的蝴蝶效應,或成就,或催毀別人的一生。
將判斷留給觀眾/
可幸,這一切討論並非只是一場只求引發共鳴的空談。
可幸,這一切討論並非只是一場只求引發共鳴的空談。
故事最後,喬安帶領的新聞台編輯部都在事件中獲得成長,放棄趕流行、趕收視的惡性循環,逆市推行「慢新聞」的周全專題報導,一切以品質為依歸。老套一句,就是拾回做新聞的初衷,將真相不偏不倚地完整呈現出來,是非、黑白、善惡、對錯,就留給觀眾獨立思考,自行判斷。
劇中沒有交代觀眾和市場對之的長遠反應,但無論如何,改變是一步步慢慢而來。儘管故事落幕時,我們尚未看到具體而言媒體界應該如何走下去,但當中留給我們的積極意義,經已為人心帶來不少溫暖,以及改變未來的助力。
延伸閱讀:《後真相時代》
2018的暢銷書目《後真相時代》,深入剖析現今充斥著假新聞、帶風向貼文的網絡媒體生態,作者海特.麥當納觀察到,闡揚立場、訴諸情感已經比探求真相來得更重要。他在序中道:「表述真相有很多種方式,並不是每種方式都一樣誠實。大部分議題都具有多重真相,我們可以選擇傳達其中一個,而我們的選擇會發揮影響力,左右身邊的人對某項議題的認知與反應。我們可以善用真相來號召他人、激發行動,也可以濫用真相,故意誤導他人。」
圖片:公視、博客來
圖片:公視、博客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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